說單口相聲,一般的習(xí)慣,一上場,先說幾句“開場白”。有時候哪,也說幾句“定場詩”,又叫“書詞兒”。就仿佛唱單弦,上場先來段“岔曲兒”;或者評彈,先唱段“開篇”。
這定場詩啊,有時候說幾句七言詩,有時候來幾句“西江月”。在說以前,必須拍一下“醒木”。啪!怎么叫醒木哪?在書館里頭說書,有去得早的“書坐兒”,喝著茶,聊著天兒,時間一長老不開書,他睡著了。怎么辦哪,我這兒要開書了,啪!一拍這小木頭,他就醒了,所以叫“醒木”。拍完這醒目,要說幾句定唱詩。有這么一首詩:
八月中秋白露,路上行人凄涼;
小橋流水稻花香,日夜千思萬想。
心中不得寧靜,清晨早念文章;
十年寒苦在書房,方顯才高智廣。
這首詩叫什么詩哪?叫“藏頭詩”。怎么叫“藏頭詩”哪,字頭接字尾。您看著頭一句“八月中秋白露”最后一個字是“露”,哎,第二句的頭一個字也是“路”,借字抄音,接上了?!奥飞闲腥似鄾觥薄D俏徽f,這第三句沒接上,“小橋流水稻花香”,這“小”字跟“涼”字就接不上啊!哎,能接上。您看哪,“涼”字底下不是有個“小”字兒嘛,“小橋流水稻花香”?!叭找骨既f想”,“禾、日”念“香”。哎,這又接上“日”字兒啦!“日夜千思萬想”。“心中不能寧靜”,這個“想”字兒下邊是個“心”字兒?!靶闹胁坏脤庫o,清晨早念文章”,“靜”字兒旁邊不是有個“青”字嗎,“清晨早念文章”。“十年寒苦在書房”,文章的“章”字最后是個“十”字兒,“十年寒苦在書房”,“戶、方”念個“房”啊,“方顯才高智廣”。這叫“藏頭詩”。
還有的書詞兒時說景兒的。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都有景兒。您比方,冬天說雪景吧。說雪景的詩有很多,唯獨我們單口相聲中,這雪景的詩跟其他的雪景的詩,詞兒不同。怎么?他這里頭得逗樂、得有笑料。
您比方,在《三國》里頭,“三顧茅廬”。劉玄德二顧茅廬未遇,碰見諸葛亮的岳父黃承彥,說了一篇《梁父吟》,那是個雪景兒,詞兒是這么說的:
一夜北風(fēng)寒,萬里彤云厚,
長空雪亂飄,改進江山舊。
仰面觀太虛,疑是玉龍斗。
紛紛鱗甲飛,頃刻遍宇宙。
騎驢過小橋,獨嘆梅花瘦。
哎,這個雪景寫得就不錯,可要是比起我們說相聲的雪景來,他還差一點兒。因為什么哪,我們這個雪景啊,是雪而不露雪。這首詩里一個“雪”字兒都沒有。可是您細一捉摸呀,哎!就是下雪哪!我說說,您聽聽:
天上一陣黑咕咚,好似白面往下仍,
倒比棉花來的沖,如柳栽花一般同。
黑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腫;
墳頭總比饅頭大,井口兒是個大窟窿。
您聽這不是下雪嘛?就是下雪哪!“黑狗身上白”,黑狗身上落上層雪,能不白嗎;“白狗身上腫”,白狗本身就是白的,又落一層雪,顯得個兒大啦!就跟腫起來一樣了。
我們說定唱詩啊,里邊就得有笑料,剛才這首詩哪,就有笑料。
還有什么“大實話”呀,“大瞎話”呀,讓您聽著就可樂。您象“大瞎話”,一句實話沒有。是這么說的:
臘月三十月光明,樹梢不動刮大風(fēng)。
只刮得碌碡滿街跑,碌碡讓雞蛋撞了一個大窟窿!
雞蛋壞了用釘子釘,碌碡破了用線縫。
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新鮮事兒,
臭蟲坐月子,養(yǎng)活一個大狗熊!
您聽,一句實話沒有吧!
還有一種“顛倒詩”,也屬于大瞎話。
南北大街東西走,十字街頭人咬狗,
揀起狗來砍磚頭,倒叫磚頭咬了手。
有個老頭才十九,嘴里喝藕就著酒,
從小沒見過這宗事兒,三輪兒拉著火車走。
哎!您聽這象話嗎?!
另外,我在劇場演出的時候,還說過這樣的`書詞兒:
大燕打食四海飄,為兒孫壘下窩巢;
終朝打食幾千遭,唯恐兒孫不飽。
小燕將養(yǎng)數(shù)日,臂膀扎下翎毛。
忘了父母養(yǎng)育勞,展翅搖翎飛了。
飛到荒郊野外,遇見避鼠的貍貓。
連皮帶骨一齊嚼,可嘆小燕的殘生--喪了!
幾句書詞道過,余不多表,下演一部醒世金鐸。醉羅漢--濟公全傳!接演前文:昨天已然說的是:乾坤盜鼠--華云龍,姑子庵會(一)夜間刀傷少婦。泰山樓白晝殺秦安,夜入秦相府,盜取秦丞相八寶透剔玲瓏白玉鐲,丞相惱怒,才派趙永路、杜振英,會同濟公長老,要捉拿華云龍(拍醒目)往下不會!
這不廢話嘛!
怎么往下不會呀,我是說單口相聲的,您讓我說評書,那……那哪行?。?/p>
那位說了,您剛才這幾句挺熟啊,啊,我就學(xué)了這么幾句。
還有這樣的書詞兒,您一聽就可笑:
天地玄黃宇宙渾,有一年八月十五打了春。
那一年的事情好奇怪,提將起來嚇壞人。
種茄子愣接獨頭蒜,老窩瓜變成狗頭金。
楊八姐游春騎著一輛自行車,眼望著南店,哈哈大笑,可又淚紛紛。
她一只眼哭,一只眼笑,哭了聲,小白臉兒的丈夫--程咬金!
只皆因大破天門陣你死得苦,那本是劉伯溫害你命歸陰。
心中惱怒黃三太,決不該手榴彈炸死了潘巧云。
亂七八糟大雜燴,到下面,三堂會審--竇爾墩!
您看,我還沒說相聲哪,光說這一個開場白就把大家逗樂了。
還有《黃半仙》前面的書詞兒:
六月三伏好熱天,京東有個張家灣。
老兩口子當(dāng)院正吃飯,來了個蒼蠅討人嫌。
這個蒼蠅叼走一個飯粒兒,老頭一生氣就追到四川。
老婆家中守了仨月,書沒捎來信沒傳。
請了個算卦的先生來占算,
先生說:按卦中斷--老頭這趟是傷財、惹氣白賠路費錢!
還有的書詞兒,擱哪兒都合適。
遠看忽忽悠悠,近瞧飄飄遙遙。
不是葫蘆,不是瓢,在水中一沖一冒。
這個說像足球,那個說象尿泡,
而人打賭江邊瞧,原來是兩個和尚洗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