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者第一次“正規(guī)”地接觸茶,是在我當編輯到南方出差的時候,在一間很講究的茶室中進行的。因為現(xiàn)在上了點年紀,后來又到過很多茶室品茶,那第一次品茶的茶室的名字竟都記不清了。
那間茶室好像叫“湖心室”茶亭,上下兩層,樓角有二十八只角,屋脊牙檐,梁棟門窗雕有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像,茶圣陸羽、詩人兼茶人大家李白、歐陽修、蘇東坡等畫像栩栩如生;館內大廳香紅木八仙桌,茶幾方凳,大理石圓臺,天花板上掛著古色古香的宮燈、走馬燈,四周大窗配以淡黃色簾布,桌上擺著紫砂壺茶具;茶樓周圍一泓碧水,九曲長廊,旖旎風光盡收眼底。其它的幾間茶室也都各具特色。
“柳浪聞鶯”茶室,亭廊相接,柳蔭夾道,芳草相伴;“花港觀魚”茶室,一面臨水,水中游魚如梭,花繁樹茂,勝似仙境。還有的茶室依山而立,翠竹環(huán)繞,稍有風吹草動,便婆娑起舞;更有山頂上的茶室,泉從石出,金石咚咚,涼風陣陣,暑意盡散。
“湖心室”茶室,裊裊茶香沁人心脾,詩畫楹聯(lián)度人神游六合。正面墻上一副茶聯(lián)頗為大膽,其上聯(lián)為:“欲把西湖比西子”,下聯(lián)為:“從來佳茗似佳人”。此聯(lián)上半句的出處為《飲湖上初晴后雨》,下半句則出自《次韻曹輔壑源試焙新茶》,雖都是蘇東坡大胡子所撰,但是如此“大膽”地合并并非同類項,還是高人所為,兩句信手拈出,渾若天成。
“湖心室”茶室緊挨西湖,您可以想象,微雨燕子雙飛之時,西湖水面清凈如鏡,間或有小小漣漪,波紋蕩漾,洗去鉛華的西湖那靚麗的身影似籠罩在朦朧輕紗之中,純凈之美自足怡人。閑坐于茶室之中,捧得一杯香茗,欣賞如詩如畫的西湖,不知是西湖傾注于杯中,抑或是杯中茶水化作西子湖了。等到日出江花紅勝火之日,或三秋桂子、十里荷花點染西湖,將其妝成千種風情,萬般妖媚,引來眾多艷羨目光,再煮茗觀湖,又不知香氣逼人之茶可借西子湖之味,或是西子湖水光山色借佳茗以熏其芳香。這一茶聯(lián),稱得上是千古奇聯(lián),萬人傳誦。
“湖心室”茶室還懸掛著一副流傳甚廣的茶聯(lián):
坐,請坐,請上座;
茶,敬茶,敬香茶。
這幅茶聯(lián)和我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兩位大文人連在一起,是中國茶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話。
話說那一日,一肚子大能耐的蘇大胡子蘇東坡出游,來到江南一處寺廟小憩,寺中主持見他衣著簡樸,相貌平平,雖不猥瑣也非氣宇軒昂,就沒把村長當干部,只是招呼一聲:“坐”,隨后又對小沙彌說:“茶”。主賓坐下來后開始對著忽悠,主持一聽,嗨,來客肚子里有干貨呀,就把蘇大胡子引到廂房,這回犯嘀咕了:“請坐?!庇謱π∩硰浾f:“敬茶?!眰z人越聊越深了,主持覺著,來客深不可測呀,咱客氣點吧:“您貴姓呀,怎么稱呼?”蘇大胡子報出了姓名,主持臊得想自己掌嘴,喲,這是怎么話兒說的,我有眼不識泰山了!于是,主持肅然起敬,畢恭畢敬地把蘇大胡子請到雅室,作著揖說:“請上座!”又大聲對小沙彌喊:“敬香茶!”蘇大胡子品完香茗起身告辭,主持連忙拿來筆墨,請?zhí)K大胡子留下墨寶留念。蘇大胡子不假思索,筆走龍蛇,在紙上大筆一揮,寫下了一副千古稱絕的茶聯(lián):“坐,請坐,請上座;茶,敬茶,敬香茶?!卑褌€主持臊得無地自容。
到了清代,“揚州八怪鄭板橋的故事大致和蘇大胡子的故事相同,只是在下聯(lián)中稍微改了一字,為“茶,敬茶,敬好茶”。此聯(lián)諷喻那些勢利之人,真是入木三分了?!昂氖摇辈枋疫€掛著一幅讓現(xiàn)代文學大家沈從文先生為之著迷的仿唐代茶畫《宮樂圖》,又稱《會茗圖》。畫兒為立軸著色的絹本,高有個不到50厘米吧,寬有70厘米左右,描繪的是宮廷仕女圍坐長案娛樂茗飲的盛況。圖中有12個人,或坐或站或靠在長案四周。長案正中放著一個茶海,茶海中有一把長柄茶勺,一個仕女正在拿著長勺舀茶湯倒到自己的碗里。除此之外,還有正捧著茶盞低頭啜飲的,也有彈琴自娛自樂的。右邊的五位貴婦無一例外都是唐人風尚,豐腴而艷彩,仔細看,衣服質地極為柔軟,給人感覺重不過蟬翼。人物也各具表情。上面靠左邊的那位,橫著一張琴,她正徐徐彈奏;在她右邊的那位,雙目微閉,專情于自己手中的洞簫,不知她心中想的可是蕭史弄玉之事,為自己有所惋惜呢?在她的下面,正是那位為自己添茶的貴婦。她嘴角微翹,略帶一絲調皮的微笑,是這幅圖畫中最具活力最具動感的女人了。再下面一位,單手拿著一只茶碗,一只手撐著椅子,收腳屈膝坐在椅子上,看她眼中的迷離之色,有傷大雅的風范,但會給人與浮想聯(lián)翩――該不是喝茶喝醉了吧?最下角的那位貴婦人,埋著頭玩兒手里的團扇,她是沉醉于琴聲簫聲了嗎?沈從文先生的大作《中國古代服飾研究》中,還特意采錄了此畫,足見沈先生對此畫的喜愛程度。
墻上還掛著一幅楷書《茶賦》。筆者才疏學淺,只聽說過有唐代大家顧況著有《茶賦》,卻不知墻上掛著的《茶賦》是哪位先人所作。茶室主人熱情地給我們講:“這是宋代文學家吳淑的作品?!迸?,這篇《茶賦》有什么講究嗎?主人介紹:“您看,這部《茶賦》上列舉了當時的35種名茶,又嵌入了16則典故,不過,來這里品茗的茶客最感興趣的,還是這篇《茶賦》上所贊揚的茶的九大功效?!迸?,茶有九大功效?我只知道茶能解毒這一個功效,茶室主人請我仔細誦讀吳淑的這篇《茶賦》,果然,我從中看到了茶的功效:“滌煩療渴”、“換骨輕身”、“明目而益思”、“功存悅志”、“飲食之所資”等等,現(xiàn)在看來,和我們的茶文化研究者所列舉的差的功效也是極為吻合的。如果由此再引申一步呢,這已經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研究茶品了,而是在心“有”旁騖地品茶。
茶品,是指人們從茶的認識中提煉出來的茶的象征性品貌。品茶與茶品,意義大不同。如果說品茶可理解為與飲茶相關并進入精神領域的活動,那么茶品之“品”,則更多地是指茶之精神品貌。品,有品類、品種之本意,如《易?乾》中的“品物流形”,就是說茶的.種類繁多,《茶經》中也有“茶有千萬狀”的描寫。
“品”的含義有多重,陸羽稱茶樹為“嘉木”,指茶乃“精行儉德”之品。茶品的意義是被人們不斷挖掘出來的,也就被茶人賦予在普遍意義上的特殊內涵。人們還把茶的品性與其追求的精神相聯(lián)系,這就形成了獨特的茶文化。
茶品是人間純潔的象征。茶從采摘、烘焙、烹煮、取飲,都必須十分潔凈。在民間,茶神是純潔而不可玷污的。很多地方,平時行茶須先凈手,是人們心目中由來已久的傳統(tǒng)潛意識,即用茶是一個受感化的過程。茶品還有人品之比喻。茶品之精細、靈性,有助于人們修身養(yǎng)性,能引導人們進入一個理想人生的世界。茶品使人們在污濁之氣流行時,受不正之風吹動時,及時承受茶的“清潔”、“潔身自好”等感應??傊?,茶是崇尚美的象征,茶品能提升飲茶人的精神境界。茶品的含義是愛茶之人所賦予的;認識茶品,以茶勵志,實乃中國人和茶的相互厚愛所致。在“湖心室”品茗,不由得生發(fā)了幾分感慨:茶之于我,也多亦。于我目,是晶瑩剔透,醉人之色;于我鼻,是怡人清氣,醉人之香;于我口,是沁人心脾,醉人之味?!懊匠雒?,名茶出中華”,自古至今,多少名人在漫游中華壯麗河山之時,于品茗之余亦為后人留下了浩如煙海的佳作名篇。這里面有男兒的沖天豪氣,也有女人的輕柔細語;里面有英雄悲天憫人的寬大胸懷,也有君子超脫瀟灑的修長身影;里面有天子的赫赫聲威,也有官吏的竊竊私語。說不盡呀,這美妙無邊的香茗!那就讓我們點上一爐香,泡上一壺茶,細細翻閱這曼妙的香茗歷史吧。